小卖部女店主胡美香的生命定格在了48岁。
3月28日，在四川雅安市宝兴县五龙乡中心校斜对面的一家小卖部里，胡美香被发现时已没有了生命迹象。
头天晚上，为了抢劫钱财，三名未成年人捂住了她的嘴。
“我和孩子们怎么办？”
21岁的车晓，再也等不回他的母亲。
28日当天，他隔着马路远远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胡美香，嘴里大喊着“妈”，他试图冲过警戒线却被众人合力按住。
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的车晓几日来十分想念母亲，一提到她就掉眼泪。
而夺走他母亲生命的，却是比他年纪还小的3位未成年人。警方通报显示，嫌疑人为2男1女，分别是14岁的小詹、15岁的小黄和16岁的小张。
知情人透露，三名嫌疑人是在小卖部里买炸洋芋时，与胡美香因三元钱起了争执。因身上没钱，三人对胡美香实施抢劫，遭遇反抗时对其捂嘴致其窒息而亡。
但据家属称，他们是有预谋地抢劫，共动手3次，还购买了作案工具。
小张的父亲称，在失败两次后，27日晚三人又来到店里吃东西。在胡美香想关门时，小詹先动手将她挟制住，然后小黄和小詹一起把她拖进店里，小黄用纱布捂住她的嘴，小张帮忙找毛巾堵胡美香的嘴，并按住她的脚。大约二十分钟后，胡美香不动了。三人拿了胡美香的包和手机，一同离开。
给胡美香引来杀身之祸的小卖部，是全家主要的经济来源。
胡美香的丈夫车刚患有腿疾，行动不便。二儿子今年14岁，还在读初中。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也需要照顾。“我们家全靠她撑着，所有的一切都靠她，现在她走了，我和孩子们怎么办？”车刚说。
“没管教好孩子是我们的责任”
三个未成年人均已辍学，其中小黄和小张是情侣。
对于小黄和小张的关系，双方父母早已知晓。他们都强烈反对过，但孩子以“自杀”威胁，他们无奈妥协。两个孩子还一起去雅安的一家发廊打过工。
按照双方家属的说法，小黄因为接触外面的朋友学坏辍学，小张因为和小黄“耍朋友”最终也离开学校。
小黄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，父亲常年在外跑货运，父子感情并不好。另一个嫌疑人，年龄最小的小詹也同样来自单亲家庭。
这一次，小詹到五龙乡是为了和两位朋友相聚，也是为了见自己的女朋友。但最后，他却参与杀害了另一位14岁孩子的母亲。
警方通报称，3月28日，在接到报警大约9小时后，警方将3名嫌疑人抓获。3人对作案事实供认不讳。
图/新京报“我们”视频截图
“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是不可原谅的，我们作为父母的没管教好孩子，是我们的责任。”小张的父亲在道歉信里写道。
“儿子犯了法，我能咋办呢，请律师也没有必要了，他该负责任。”小黄的父亲认为，他在家庭教育方面百分百是有责任的。
“未成年人不适用死刑”
目前，此案已移送当地检察机关，进入审查起诉阶段。
此事经媒体报道后引发热议，一些网友呼吁“杀人偿命”。
但知名法律博主，北京市中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杨文战接受周刊君采访时表示，按现行法律规定，未成年人肯定不适用死刑。而且未成年人犯罪量刑时还要从轻或减轻处罚，很可能他们最终的刑期也不会太重。
《刑法》规定，我国未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犯罪不承担刑事责任，已满14周岁未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只对故意杀人等八种较为严重的犯罪承担刑事责任，已满16周岁的人对所犯的所有犯罪承担刑事责任。
因此，该案中三名未成年人抢劫杀害女店主，年龄为14到16岁，需要负刑事责任。
“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犯罪人，一般不判处无期徒刑。”北京市京都律师事务所律师刘畅接受周刊君采访时表示，《刑法》规定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，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，且犯罪的时候不满十八周岁的人不适用死刑。
杨文战告诉周刊君，因为该案是共同犯罪，具体的量刑除了考虑年龄外，还需要结合具体的案情。
刘畅也表示，司法实践中，未成年人犯罪量刑时应先根据犯罪事实、性质、情节、后果、社会危害程度做出评判，再看是否有悖于未成年犯不适用死刑规定的意见予以支持。
“问题很严重”
近年来，未成年人犯罪事件逐渐增加，甚至出现了一些极端犯罪。如何应对这一现象，解决这一问题？
2019年两会期间，30名人大代表联名提交了关于修订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》的议案。其中建议将未成年人刑事责任年龄下限降低到12周岁；同时调整相对负刑事责任年龄为12周岁到14周岁，已满12周岁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，只对性质极其恶劣的犯罪行为承担刑事责任；相应的调整完全负刑事责任年龄为14周岁。
杨文战对此表示认同。“现在的刑事责任年龄是几十年前定的，但如今孩子的成熟度、认识度比之前强多了。”他认为，应该降低刑事责任年龄，根据其观察到的经验，至少降低到12岁。
此外，对于一些特殊情况，比如年龄很小的未成年人犯下特别严重的罪行，以及一些连续性犯罪形成犯罪习惯的未成年人，对这些情况如何处理也需要研究。
南宁市天桃实验学校副校长覃鸿代表也建议，通过修改刑法适度降低未成年人刑事责任年龄，增强法律威慑力，预防未成年人犯罪。
覃鸿建议，国家相关部门应通过加大对低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调查和研究，适度降低未成年人刑事责任年龄，让家长和社会更加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，防止他们误入歧途。
杨文战认为，现行的未成年人犯罪和矫正体系问题很严重，必须变革。
“如果嫌疑人没达到刑事责任年龄，没法追究责任，基本的管理就是一片空白，没有真正的矫正和管束机制。”杨文战告诉周刊君，最关键的是缺乏社会矫正机制和机构。
按照《刑法》规定，因不满十六周岁不予刑事处罚的，责令他的家长或者监护人加以管教；在必要的时候，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养。
杨文战表示，犯罪的未成年人大多来自无法实施有效管教的家庭，放回家庭的话依然无法对孩子进行管教。
这需要社会的介入。此前的收容教养制度被取消，这造成了未成年人尤其是未到刑事责任年龄的未成年人“刑法管不了，其他没人管”。
杨文战称，应该建立一个专门的矫正机构。未成年人如果犯罪轻微，公安机关、学校、社区和社会机构等介入矫正。如果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但因为年龄无法追究刑事责任，需要放到专门的学校,让专业的机构接收。
“先立法，再统一投入人力物力财力去办这样的机构。”杨文战说。
本文受害人及家属均为化名。
